请称老夫花仙

老夫聊发少年狂 一树梨花压海棠

【侠客风云传/谷荆】浪淘沙 (二)

(二)

荆棘用一个特别拽特别挑衅的姿势,打断了两位当世少侠佼佼者之间的比武。杨云看见他,其实是有点惊讶又十分新奇的。

如果是六年后的荆棘,这么一站其实很能威慑对手,他甚至不必开口说话。而十一岁的荆棘做起来,就有点哭笑不得了。

不过习武之人以气制敌,悬殊实力下,杨云满盈杀气的一眼荆棘能毫不相让,可见性情这东西与生俱来,有的人天生就带着刀光剑影,是没法柴米油盐泯然众人的。人们说“练武的好苗子”不止说的是身体条件。

换做此时还在扶桑受苦的风吹雪……当然风吹雪是个小姑娘,小姑娘不能这么拿眼刀扫,不绅士,不君子。区区只是想说东瀛武学比中原更看重气势上的压迫,二师兄其实很适合出国。

被一个孩子横插一脚,杨云面色古怪地对谷月轩说:“逍遥派?”

荆棘想给谷月轩一个惊喜,然而谷月轩内心的震惊远远大于乍见同门之喜。不用说荆棘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,问题是逍遥谷到洛阳几十里路,他怎么跑的?师父老胡发现了没有?他和荆棘也就隔了半天脚程,难不成师弟一直跟着自己?

杨云见谷月轩被震在当场,挑起一边眉毛,知道比不成了。他不和孩子动手,颇有深意地把荆棘从头看到脚,然后笑了一笑。

笑容落在荆棘眼里就是一个大写的挑衅。荆棘哼一声,拔剑就砍。杨云挥手格挡,铁剑砍在护腕嵌的一颗猫眼石上,立刻豁开一个小口。

他扭着荆棘手腕就把他夹在腋下了:“小鬼,你还想偷袭我,嗯?”

荆棘啐道:“放开老子,我们再比!”

脆生生的童音毫无威慑力。谷月轩终于能把刚刚没等到的话说出口了:“阿棘,不得无礼!”

他上前对杨云道:“竖子无状,请杨兄海涵。”

荆棘大怒:“我才不是竖子!”

谷月轩苦笑。他有心抱拳,一只手还端着面碗。鲤鱼焙面仍然香气扑鼻,然而这会已经在汤汁里泡得发软,没有开始那么漂亮。

杨云大笑起来,对谷月轩的窘境毫不在意,专心致志对付手底下的荆棘。一众天山弟子鸦雀无声,店主插l进几人中间,笑道:“面好了,各位少侠请用。”

大碗的面端上桌子,饭香顿时冲淡了空气里的剑拔弩张。少侠们大快朵颐起来,杨云押着荆棘坐去谷月轩这一桌,很好心情地请老板再为荆棘加一碗。

谷月轩这才腾出手对杨云行礼道:“杨兄不与师弟计较,这份情谷某记下了。”

这不是客套话。江湖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有的是,荆棘也就是碰上杨云出身大派,又不知怎么对了他的胃口,换了三教九流的游侠那是要砍下一只手赔罪的。

杨云对他摆手,边揉荆棘头发边说:“没关系,你师弟很有意思,性子比你好玩多了。”说着还把荆棘往他腿上按。荆棘被他揉了一肚子火,张嘴就咬杨云手腕。杨云把手一收,笑道:“这护腕刚崩了你的剑,再崩掉一颗牙就不好了。小兄弟换牙没?崩下来的牙可长不回去。”

谷月轩这时也多少看出杨云性格了,垂眸一笑说:“杨兄别再逗他了。阿棘,快点坐好。”

荆棘对杨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专心致志吃面。

杨云也尝了一筷子面,畅快地叹口气,问谷月轩:“你们逍遥派有多少弟子?”

谷月轩笑道:“都在杨兄眼前。”

杨云难以置信,说:“可你们名声很大。”

“家师为一代宗师,连带门派也声名远播。”谷月轩说着,眼睛转向荆棘:“我天资有限,没能领会师父绝学之万一,这代弟子恐怕要看阿棘了。”

荆棘睁大眼睛看他,耳朵慢慢红起来,又低下头一筷一筷地扒着面。

杨云对谷月轩这种性情很不以为然,说:“你不必过谦,你的功夫很好。今日一别山高水长,三年后少年英雄会,我们再来比过。”

谷月轩郑重道:“一定。”

杨云于是笑了。他血统特殊,眼睛是很浅的棕,阳光一照几乎成了金色。荆棘吃完东西,叫女弟子们拉过去问话摸脸摸手,窘得不知该怎么办。这么一大群少年,笑着闹着聚在洛阳的太阳底下,在南来北往的客商里,穿行不息的人流中间。真是好年纪,好时光。

后来谷月轩见了杨云抱剑饮酒、落拓江湖的样子,总要想起他们这一场初遇来。对当初的谷月轩来说,杨云纵马南下,锋芒毕露,几乎承载了他对江湖侠气所有的幻想和渴望。当真造化弄人,所谓的好景不长。


一行人很快吃完了面,有弟子去付钱,杨云便对谷月轩说:“天山派初来乍到,还有事要办,先告辞了。”谷月轩也起身送他,笑着:“杨兄带这么多人上门,可要好声好气讲话。中原门派分舵的人胆子都小,别吓着人家。”

杨云知道谷月轩在提醒他,眼神温和了些。他看荆棘朝这边走,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巧零件,对谷月轩说:“我隔日也会去逍遥派拜访。现在身边没带什么礼物,这个送给你师弟玩吧。”

荆棘切了一声,在谷月轩目光下不情不愿接过来,把玩了几下却越来越喜欢。那是一个小小的球,表面凹凸不平,刻着“霹雳堂”三个字。

杨云说:“这是雷火弹,平时只需防震防潮,用时远远向地上摔即可。”

谷月轩失笑:“这样的东西,杨兄随手放在袖子里,果真英雄本色。”

“得下内力去摔,也没那么容易爆,不然哪有买家。”天山弟子们聚在一边朝杨云张望,他冲他们点头,又对谷月轩说:“要是有空,真想和你再喝一壶好酒。”

谷月轩认真道:“改日杨兄英雄会折桂,便由我做东。”

杨云冲他一点头走远了。谷月轩叮嘱荆棘把雷火弹收好,和店主结帐时发现杨云连他一起付了。他不顾店主推辞坚持给了自己那份,道过别带荆棘回了客栈。

荆棘一路大概追得辛苦,头发膝盖还沾着尘土。谷月轩没舍得先盘问,朝店家叫了热水,在房里让他洗澡,自己找来纸笔,伏在桌上给师父老胡写信。

荆棘坐在热水里,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谷月轩问话,趴到浴桶边小声叫:“师兄。”

谷月轩叹了口气,回过身看他。

荆棘眨眨眼,谷月轩没有责备他,目光却好像有实质,压得他愧疚起来。他咬咬牙说:“我是偷跑出来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谷月轩搬凳子坐过来挽起袖子,用毛巾沾水一下下帮他擦背,像给小猫顺毛:“跑了多久,累不累?”

“我早晨去找你,你不在,我就猜你出谷去了。”荆棘闷闷地说,又补充到:“我留了字的。”

谷月轩又好气又好笑,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听荆棘接着说:“我解了老胡的马,也没跑多久,半日就到了,猜你肯定要吃鲤鱼培面。”

他停下手看着荆棘眼睛:“我要是没在洛阳停顿,一早走了,你怎么办。”

荆棘被看得别过脸:“你到洛阳,不会不去其他门派走动的。”

他的确不会不去。谷月轩轻声笑了:“你倒是了解我。老胡的马呢?”

“卖了。”荆棘说,“带着不方便。万一找不到你,我还要盘缠。”

谷月轩听了简直哭笑不得,伸手在荆棘头上拍了一下:“老胡只有一匹马,他也上了年纪,你要他步行出谷采买吗?”

荆棘低头不答。谷月轩又说:“你洗个澡,下午我便送你回谷。”

荆棘粗声粗气说:“我自己能来就能回去,你不是要历练吗,跟着干嘛。”

“当然是去请罚的。”谷月轩说,“师弟私自出谷,在街头与人动手,原因皆由我起,是我做师兄的行事不周。”

他手上的毛巾绞着热水,一下下淋过少年的皮肤,荆棘又坐回去,小声说:“又不是你的错。”

毛巾轻轻擦着荆棘的肩膀,他突然间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,先一步抓住谷月轩的手,恳求道:“师兄,别赶我走。”

“我哪里舍得赶你。”谷月轩说。

荆棘早熟悉他顾左右而言它,知道是没有答应,忙接着说:“师兄不在谷里,师父和老胡见面就督促我练剑,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。”

谷月轩笑笑:“你可以请师父放你去忘忧谷,七位前辈都疼爱你,还能修习技艺。”

“师兄,我听到你和师父说过想出山海关。”荆棘有些着急,道:“山海关是哪里?我从小在逍遥谷长大,还没到过比洛阳更远的地方。师兄,求你带我去吧。”

少年的眼睛那么亮,谷月轩被这个眼神打动了,拿毛巾打了皂角,揉着荆棘的头发说:“好了,我不是在写信吗?收到回信之前你就先跟着我,但去留还是要师父定夺。你就这样跑出来,师父不知要多担心。”

荆棘欢呼一声,溅了谷月轩一脸的水。从逍遥谷飞鸽传书到下个城镇还不知要多久,到时候距离一远没法自己回去,还不是能跟着师兄历练!

天大地大,少年的心都要飞出嗓子,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。


第二日一早,谷月轩带荆棘去白马寺烧香,想求神佛护佑,讨个吉利彩头。

伽蓝斋的老板娘李愁眉生了一双温婉眉眼,是一眼可辨的善男信女,见他们来笑着说荆棘又长高了。十年过去,她早不是洛阳第一美人,却有了岁月赋予的柔和,让人发自内心地尊重。

难得荆棘也很喜欢她。他一向最不耐烦上香的事,到伽蓝斋却安安静静的。

李愁眉为他们拿了香烛,微笑着打量两个孩子:“你们一人挂一个护身符,不像师兄弟,反而像亲兄弟。”

荆棘的就明晃晃挂在脖子上,而谷月轩贴身带一个护身符,平时藏在衣领里,这天早上顾及荆棘没注意,领口露出一截红线来。他暗想李愁眉心细如发,答道:“我和阿棘从小一起长大,感情甚笃,胜似亲生兄弟。”

“好…好……”李愁眉说,”佛祖保佑。”

她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泪光,谷月轩没有细想。他拉着荆棘的手,随进香人群一齐进了白马寺。晨钟悠长,隔着院墙外叫卖此起彼伏,仿佛脱离尘世的一片幽静之所。轮到他们时,谷月轩拉着荆棘拜了三拜,把香插在香鼎里。

“师兄许了什么愿?”出寺之后,荆棘问他。

“许愿路上顺利,师父老胡身体健康,你快点长大。”谷月轩说,“阿棘呢?”

荆棘狡黠一笑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

谷月轩这才道上当,揉揉荆棘的脑袋。

他其实没有说实话。跪在佛前的那一刻,原本盛在心里的愿望突然都淡去了,只剩下一个声音:

“北国悠悠苍山,如父亲魂魄尚在,真想再见他一面。”


tbc


*写谷荆真开心!(嚎叫)

*查了半天没查到大师兄母上是哪位Tu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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